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南园灵魂常常溃败得灰头土脸

来源: 文学汇集网 时间:2021-07-03

现在,我的叙述从一段爬满青苔的残垣断壁开始。  那段破败不堪的土墙,年复一年向天空暴露它日渐腐朽的肌肉,寄生植物的根须上缀满黑色蚂蚁和一些硕大的扭曲的蚯蚓。我就这样默默地伫立,在无数个凉风习习的夜晚或者无数次奇异诡密的梦里。时光如此狡猾,狡猾的像一匹瘦弱的狐狸,迅速地从我胯下窜过,立在远处的柴垛下,冷冷地注视着我。    我称之为“南园”的地方,如今已布满青翠繁茂的藤蔓。昆虫的断翅随处可见,野草趁我打盹之时疯长,而少年的忧思与嬉闹早已隐入时光的深潭。    那向阳的拐角曾是我读书与冥想的乐园。那些远去的连环画及小人书,它们闪着可爱的薄如蝉翼的翅膀,总会选择某个夏日清晨,轻轻敲响我散发木质清香的雕花窗棂。简洁清爽的线条,扣人心弦的语段,跌宕起伏的故事,牢牢抓住少年纯净的目光。那道略显忧悒的目光,读破了少年繁复的孤寂与落寞,却永远读不透书中层层叠叠的谜语。那个少年,隆冬的阳光如祖母沟壑纵横的双手,轻抚他黑红的拖着长鼻涕的脸。他蹲在向阳的拐角下,他的目光在某块废旧土砖上游离,思绪早已滑向辽远的大地与幽深的天空。他听到素未谋面的祖父的阵阵咳嗽,像雷鸣捶击他的耳膜。他甚至听见祖父厉声训斥父亲,就像父亲训斥自己。祖父坐在那把光溜溜的太师椅上,忿忿叫道:年少不读书,大了可别后悔!声若洪钟,余音袅袅,惊跑了梁上一只偷窥的老鼠。他能感觉到父亲挨训时擂鼓般的心跳,看见父亲眼眶里转动白花花委屈的泪水。    我将这个破败的园子起名为“南园”,是因为在我心目中,它永远是一片闪着白花花阳光的记忆,永远是一座蓄满快乐与忧郁的城堡。即便它的地上曾盛开我委屈的泪花,即便它的墙壁曾记录我挨揍的屈辱,我却永远不会将它从记忆相册很鲜明的一页里剔除。    现在,我的视线正越过这一匹匹钢筋水泥搭建的怪兽。金属切割声,汽车喇叭声,电影院内的打斗,菜市场里的喧闹……渐次从我耳际消失。我踏着凉凉月色,伫立在“南园”门外。    为了使我的叙述保持连续性,我决定带上另一个自己步入那方冰凉的天井。  又黑又厚的瓦片散发着陈年雨水的气息,二十年前的蛛网仍高高居于天井的西北角,微风在弯曲的弄堂里滑翔,鱼贯穿越我的十指。那个蛛网,曾经粘附了我多少无邪的目光?遮盖了我多少繁芜的心事?雕花的窗格缝里时不时钻出一两只灰色小虫,轻轻抖动骄傲的脑袋,俯视屋檐下它的一小块领地。雷雨曾经冲垮那个蛛网,但过不了多久,执着的黑蜘蛛定会迅速编就一张新网,而我的胡思乱想也总在这时被母亲的一声怒喝拦腰斩断!我像一个逃兵,被母亲捉回屋里。牛在牛圈里等我运送口粮,田里躬身劳作的父亲在等我运送一瓢清凉的井水,弟弟的作业在等我辅导。我无奈地告别黑蜘蛛,告别它精致的蛛网。我隐隐意识到,作为一个人,躯体与灵魂的搏斗往往激烈而残酷,令人无奈与伤感的是,灵魂常常溃败得灰头土脸。    “采莲南塘秋,莲花过人头。”那是碧波粼粼的江南小镇,植物芳香四面奔涌的江南小镇。秀丽女子的柔胰在碧绿的莲叶间晃动,细软的吴语在亭亭的莲蓬间飘浮,对于我,只能用想象去勾勒这幅江南胜景。因为从“南塘”到“南园”,隔着一段无法跨越的时空,连着一颗怀旧而精致的心灵。    回首南园,葵花的香味布满天空。透明的往事像田野里一茬茬等待收割的稻子,正微笑着等我用这支枯涩多年的钢笔将它们一一收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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