岁月如镰

岁月如镰

一位中学女同学的偶尔来电，给我捎来了岁月的沧桑。电话那头的嗓音粗哑，疲惫而荒凉，仿佛裹挟着做饭棚里的油烟，掺杂着秋风吹过旱塬的沙尘。这是她吗，那个曾经面带桃红，目含流波，声似翠琴的清纯女孩儿？

世上没有一样东西比时间更任性，比岁月更绝情。即使水再缠绵，花再多情，春天都不会多停留哪怕一天的脚步。

每一个日子，太阳的车轮前面辗过，月亮的镰刀便开始收割。日复一日，年复一年，那车轮辗过的不只是天空的晒场，还有我们青春的草原；那镰刀收割的不仅仅是地里的庄稼，也有我们青春的藤蔓。案头的日历，城市的灯光，更有我们短了又短的生命里程。太阳和月亮的每一次升起与降落，都是在给我们的生命画圆，提示我们，人生长度的算式中只有减法。就在这太阳与月亮的此起彼落中，光阴像贼一样从我们的身后溜走，并顺手偷走了我们许多珍贵的生命元件。

众人爱说“岁月是把杀猪刀”，稍显粗粝，我且还把岁月比作镰刀吧。我们看不见岁月，但能够看得见镰刀。白天过去了，它变身月亮，开始在夜晚挨个地收割。它明晃晃地挂在天上，悬在头顶，不疏漏任何一个角落。它走过亭台，就收割了花季；路过窗口，就带走了往事；离开枕边，就取走了梦想。

诗人们有把弯月比作小船，拿它摆渡相思和浪漫；比作金钩，垂钓久存的夙愿；还比作弯弓，射出丘比特之箭。但它并未因诗人的赞美而柔软了心肠，依然在岁月的催促下开镰，一茬又一茬地收割着，轮回着。它收割了太阳印在我们脸上的红晕，于睡梦中盗割走我们的一缕缕青丝——即使不甘心的男人捂紧脑袋哀求：你割去别处没用的毛发吧，好歹给我留一点盖顶的东西，那镰刀也并不停手，依然嚓嚓嚓地削着剃着，一任金枝玉叶、柳绿花红伴随流水，坠入尘泥……

因此切不要闲了春天。卖花的人说：“清晨买莲花一定要挑那些盛开的。”因为早上是莲花开放很好的时间，早上不开的晚些时候就很难绽开了。卖花的人还说：“愈是名贵的花愈容易凋谢。”——花贩的经验告诉我们，青春年少时切不可错过开花的季节，该艳丽时艳丽，该芬芳时芬芳，该放肆时放肆。因为青春是很名贵的花朵，她太容易凋谢了！

切不要过长地等待。别以为一辈子很久，从这头望不到那头。实际上我们的起点与终点之间，就差了一口气的距离。当有一天望见另一头的时候，剩下的路已经太短，一切早已经没戏了！河流可以因岸边的风景而徘徊，却不会为了山的痴心而等候。想好了就出发，碰壁了就回头。

切不要一味地委曲。母亲为我们准备了襁褓，社会为我们备好了缰绳。困住手脚的既有牧人的栅栏，也有自己心里的蜘蛛网。习惯了“套中人”的生活，一生里都不会有广阔的天地。别让手执镰刀的人，遮住我们的眼睛，捂紧我们的嘴巴，收割我们的头脑。我们不做整齐的韭菜，也不做圈养的牛羊。

切不要放任惰性。懒惰是我们自己的敌人，将有限的生命打折降价。如果勤奋是站着的树，那么懒惰就是躺倒的苗。站着的树即使冬天里被剥光了枝叶，也在孕育和生长；躺倒的苗即使处在春光明媚的季节里，也萎靡不振，枉负韶华。生命都是偶然的，活着只是暂时的，镰刀总是锋利的。我们赢不了岁月，跑不过时间，但能精彩地跑完全程。

把一生过好，镰刀从来不给我们第二次机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