两次开店
曾经两次开店，如胎儿流产，均以失败而告终。说来令人贻笑大方。两个乏有经济头脑的人，视开店如玩家家，谈不上做生意、做买卖，也谈不上经商，充其量就叫瞎折腾。
*一次开店，是我受妹妹感染而心血来潮，更是因为穷则思变。
我本教师，老韩为公务员，两人出生农村，自幼受小农意识影响，对钱没有多大概念，虽然婚后白手起家、工资微薄，但也衣食无忧，自在乐观。
九十年代后期，购房风一夜突如其来，吹得人不禁打颤。一个月薪资三四百元，面对几万块房款就像肩扛一座大山。其时正逢二孩降生，违纪被罚，且寄养他家，一笔开支更添烦恼。“钱”“钱”“钱”——我的小心脏啊！从不懂世故的我们，这才发现没钱的日子是怎样的苦涩、艰难。于是，心里一直盘算，找机会发财，赚钱！
当时电脑并不流行，老韩便发挥自身美术特长，帮装潢公司手绘效果图，帮一些部门写标语、制广告牌，虽挣得一些小钱，但毛毛雨也能让久旱的秧苗暂缓生命。
正好，妹妹在她们泥阳镇开了服装小店，兼化妆品销售。逢集之日，顾客盈门，生意红火，也红了我想发财的双眼。妹妹呢，也不避嫌，利润多少全然暴露于我，惹得我跃跃欲试，巴不得立即开店。
主意已定，如此这般说动了老韩，什么市场考察、成本预算、店址选择全然不管。说干就干。东挪西借，筹得资本几千，趁教师节兼周末假日，我和老韩直奔秦安批发市场。
五花八门的商品，看得人眼花缭乱。男装、女装、童装、外衣、内衣、袜子、毛线，见样批发，直到兜里再也摸不出一个子儿这才作罢。
夜色来临，秋风微寒，守着的一堆货物，是我俩的光明和希望，坐在毛线袋子上，心里是融融的温暖。仰望夜空中明月星光，看街上霓虹灯点点，内心升腾着美好的憧憬，仿佛美丽的梦就在不远处召唤。
半夜时分，兰州到我们县城的过路班车姗姗而来。车内挤得密不透风，味道刺鼻难闻，我俩坐在走道的小椅子上，一路上身子摇来晃去，恍恍惚惚，似睡非睡，天麻麻亮时到了徽县境内。
听说江落镇逢集，我们便提前在那里下车。找见商场，绷绳子、挂衣服，等待*一个“贵人”到来开张。人生*一次摆地摊，小小的收获，带给我们希望和信心——两件男装，赚得八十元。
傍晚赶回妹妹处。我们预备在她镇子上开店。镇子离我们县城大约三十里路程，平日经管比较方便。
店铺租在正街，与妹妹的店相隔一大段距离。草草收拾店面，让父亲请先生择了开业吉日，还起了一个“高大上”的名字——金利来服装店——今天回想起来，感觉多么俗不可耐，令人笑掉大牙。我们没有时间经营，就请小姑看管。
开业的先天晚上，因为第二天是星期一要上课，我独自先行回家了，妹妹、小姑和老韩在店里张罗，准备开张事宜。忙了大半夜，满心的欢喜却被梁上君子扑灭了。
停在店门外的自行车，不翼而飞，这对我们着实是头上挨了一拳。那是小姑借来的大加重自行车，少说价值我半月薪水。开业遇上被盗，这是什么黄道吉日呢？真是让人哭笑不得，欲哭无泪。
生意还算过得去，每日利润持平，少赚不亏。只是时间一久，青春年少的小姑耐不住孤独寂寞，不愿守在陌生的地方，我们只好答应她到县城来，找不到合适的商铺，就在商场摆地摊。
有时候，我们会到周边镇子去摆摊。周五下午放学，我和小姑脚踏自行车，后面带着大包小件，摸黑回三十里外的乡下红川老家去，预备第二天在镇子上赶集。公路弯弯曲曲，一会儿上坡，一会儿下坡，黑夜静得可怕，偶尔经过一辆汽车，刺眼的灯光照得人睁不开眼睛，过后眼前一片漆黑，半天才看清远处星星点点的灯光。走过几道没有人烟的山梁，累得气喘吁吁——至今令我惊讶，怕走夜路的我，那时候竟然能在人烟稀少的黑地骑车，是什么力量支撑着我，能有如此大的勇气？
第二天摆摊，我避着阳光坐在衣服后面，听商场如潮的喧哗声，等有人问价时，这才钻出来答话。我不懂做买卖，一切顺其自然，姜太公钓鱼，愿者上钩——倒也钓得几条小鱼来，没有枉费我一天花的功夫。
也许是性格使然，我的头脑怎么都转不了弯。我学不来生意人的那一套，也学不来妹妹，不愿和顾客讨价还价费口舌，也不会巧舌如簧、说话天花乱坠，利润多加一点，就觉得于心不忍，对不起顾客。一双袜子长五毛，一斤毛线长两元，以低于市场的价格，全都推销给了同事和熟人。算算账，只长出了路费，要说赚钱，却是白费心机。
在县城摆摊，小姑住我家里，每天回来必报行情。做生意，有赚有赔乃是常事，不可能天天稳赚，但小姑日日唠叨、不断抱怨，我们情绪深受感染，赚钱的热情了也随之淡了几分。年底盘点，赚是赚了，但赚的不是银子，而是一堆剩余的衣服，甚至不断滚雪球似的往里投钱。而秦安货已经不能满足市场需求，但常去兰州、西安提货，需要花费大量时间。
现实和我们在不断地开着玩笑......
自叹不是做生意的料，梦想很丰满，现实太骨感。
于是乎，“金利来服装店”，还没有成长起来就夭折了，它非但没有带给我“金”，也没有带来“利”，反而高筑了债台。我以此为训，从此金盆洗手，再不提赚钱之事，一心一意搞自己的老本行。
然而，钱，总是有着太大的诱惑。
几年后，老韩神经出错，钱迷心窍，又开起自己的店来。
其实即使不开店，老韩平时写写画画也能赚点碎银。怎奈贪念作怪，野心不死，经不住他人激将鼓动，一心要开“广告部”。我呢，忘记了前车之鉴，重蹈覆辙，又一次沉浸在开店赚钱的美梦中。
广告部开在我家附近，雇用一个学美术的同学帮忙看守。这次开店靠的是专长，只要承接到活儿，稳赚不赔，也不像卖服装一样需要销量，一个月能接几个活儿就足够了。
门脸装修、门牌制作、灯箱广告、横幅标语、刻字贴字等等，零零碎碎的活儿，全都承接。有时看店的同学要回乡下种地，我和老韩就谁有空谁去店里看守。那时县城的广告部不像如今遍地开花，我们不需要自己去揽活儿，活儿自己会找上门来。
效益比较乐观，但也存在忧患。一些客户欠款，拖到年底才能支付，无形给资金周转带来麻烦；再者守店同学家有妻小，三天两头家事打扰，有时不得不关门暂停营业；当时老韩调入文化稽查队主事，忙得没日没夜，难免疏于经营生意。
师专新校即将运营，几十几块毛玻璃黑板需要底色喷漆，且短期内必须完工。我接单时并不知晓与老韩工作时间冲突，若毁约，于人于己都不合算。情急之下，老韩找一小工帮忙，两夜通宵作业，按期完工，浑身却被油漆染得没了人样。
后来，组织考察老韩，预备培养、提拔，权衡再三，以大局为重。我们的广告部，像之前的服装店一样，一棵希望的幼芽刚刚出土，就被主人的无能而扼杀了。
两次开店，除了家人，对外相对保密，如今和同事朋友说起，个个听之惊讶不已。老韩不愿提及往事，说那是两个奇葩的一段荒唐可笑、且丢人的经历，可我与他认识相悖。尽管那是两次失败的经历，但我竟是那样佩服年轻时敢闯敢干的我们，失败何尝不是一笔人生的财富？
当然两次开店，也让我若有所悟：敢想敢干固然没错，但你得认识自己，给自己定准位，你若是水中的鱼，就不要学小鸟去天上飞，不脱离实际，才能做很好的自己；而且，鱼和熊掌不可兼得，你是老师，就认真钻研教学，不要再去想赚钱谋利；该吃什么饭就吃什么饭，别吃着碗里瞅着锅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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