入得桃都豆皮香

入得桃都豆皮香

我是闻着家乡的豆腐皮的鲜美味道长大的。家乡湖屯镇的豆腐皮其薄如纸张，筋似皮条，色美味香，还散发着一种特殊的咸香，那味道令人感动。

八十年代早期，农民的生活还是贫穷落后的，那是绝对的农业时代，土地联产承包到户，土地便是所有的财富来源。人们迸发出前所未有的激情，干劲十足，把满腔的热情和智慧投入到火热的劳动中。后来，个体户出现。我村就出现了三家做豆腐皮的，而且还都是我的同学家。

豆腐皮是我国传统的豆制品。家乡的豆腐皮伴我长大，它的味道之所以香甜可口，与它的制作过程有关。去渣是一道极为关键的工序，之所以有筋道、好吃，就是去除了豆渣的结果。好吃的东西，需要用心制作。豆腐皮的制作都是经过黄豆打浆、烧胚、过滤、点浆、舀皮，压水、扯皮、煮皮这一连串的工序。一环连着一环，都要用心。而生皮就是不煮的，味道没有熟皮好吃。因我村离煤矿宿舍近，村子产的豆腐皮就大都卖到了矿宿舍，很受欢迎。先做人，再做生意。这也是畅销的原因。董家有两户做豆腐皮，其中一个辈分高的，还做豆腐，每天下课，常常碰到那个同学的父亲推着独轮车从矿宿舍回来，脸上堆满笑。不出几年，他家成了全村*一个万元户，让人羡慕、嫉妒、恨。女人都恨自己的男人不会挣钱。

那个时代，吃什么都是永恒的*一话题。而对于美味的豆腐皮，只有在过节或来客时才舍得买点，它的地位仅次于肉。一次傍晚，家里来了父亲的朋友，为了不错过看电影，母亲就塞我半张豆皮，我卷进煎饼里，一硬一软，一咬，层次分明，感觉甚是不同。记忆永远是深刻的。

“花生米，豆腐皮，你我喝一唭。”我小时，我村豆腐皮三毛钱半斤。谁家请队干部，就买半斤豆皮，还有过年舍不得吃的、带着时间印记的一丝腊肉。腊肉一炒，满院的香气，伴着迷眼的烟气，于是，忍不住多吸两口。二两酒下肚，队长话多了，拍着肚皮，气势大了，什么事都好商量。小孩眼巴巴地、失望地望着喷香的菜，直流口水。

老爷爷过生日，女婿和外甥都高兴地来祝寿，院子里摆满了大轮的自行车。老爷爷好几天前就为自己的生日准备着，一年才一次，鱼、肉贵，也得买。豆腐皮不算贵，就多买点，而其他菜要买的正合适，一点不剩，全上到席上。堂屋，酒席之上，猜拳划令，这个喊，那个嚷，热闹非凡。难得一次相聚，两个外甥喝得醉醺醺的，脸面涨得通红，站不稳，说话不清楚，一个字拉得很长。这就是他们那个年代的幸福和满足。我盼望着酒席早点结束，好吃点剩菜。可时间焦急地过去。不能再等了，快到点了，我要上学了，二爷爷就给我一张剩下的豆腐皮、一个平时吃不到的大白馒头。我把馒头一掰，夹上豆腐皮，带着热气，一路小跑离开老爷爷家。

后来，人们的菜里逐渐地有了豆腐皮，来改善一下生活。豆腐皮切成丝，配以时鲜香菜或白菜切丝，同炒即成。而两张豆腐皮可以炒一大锅白菜。也让我们多吃了不少白菜，这是大人们的绝招。孩子们争抢豆腐皮的笑声如飞珠散玉，把大人的豪情也点燃了，父亲拍拍裤脚的泥土，兴奋地说下次锅里一定放满豆腐皮。而父母看着吃饱的我们，带着满足，盼望着我们能像地里的秧苗快点长大，能帮他们干活劳作，能早一日天天吃上白面馍。父亲点上一支烟，微笑地望着门外。虽然劳作一天，但劳作有多辛苦，收获就有多快乐！劳作，带给人一种满足感。作为劳动后的馈赠，对生活和美味的热情才是很重要的。

豆腐皮还有奇效。感冒了，我就对娘说：娘，我想吃点豆腐皮。娘就赶紧到做豆腐皮的董家买半斤。我边吃边喝水，治馋治饿，效果奇好。我就像是久旱的秧苗突遇喜雨，人立马精神起来，感冒随即好了。后来得知豆腐皮性平味甘，有清热润肺、止咳消痰、养胃、解毒、止汗等功效。豆腐皮营养丰富，蛋白质、氨基酸含量高，据现代科学测定，还有铁、钙、钼等人体所必需的近二十种微量元素。它含蛋白质35-40%、多糖25-30%，还有较多人体必需的微量元素、维生素、氨基酸，如钙、硫胺素、核黄素等，易吸收，其营养价值很高。过年了，每家每户要做一次土豪，买上二斤豆腐皮，一大摞，看看，真开心！年后，把待客剩下的豆腐皮摊开在盖垫上，防止时间长了发霉。而随着气温的升高，有些已生了一些霉点，也不舍得丢弃。而随同剩下的腊月里煮的不舍得吃的大肉块一块用竹篮子吊起来。

日月如梭，光阴似箭。随着生活的不断提高，人们告别了温饱。九十年代后，豆腐皮渐成人们的大众菜肴。而用豆腐皮做的各种冷、热、荤、素菜品种繁多起来，其味道之香，令人望而流涎。其中凉拌豆腐丝、葱油豆腐皮是很具代表性的。它甚至与肉一样成了必不可少的佳肴。特别是宴席上，可以没有花生米，但必须有一盘地道的炒豆腐皮。而生吃豆腐皮搭档挺多:如煎饼卷豆腐皮、饼卷豆腐皮。每一种菜和吃法都有满满的回忆。豆腐皮由一种高大上变为普通的菜肴，见证的是生活的美好，富足。

现在，随着人们对养生的重视，豆腐皮的地位上升，虽价廉物美，但在我的心里甚至超过了肉。在桃都肥城，地方特产美味众多，但论豆腐皮，只要说是湖屯镇的就多贵一、两元钱。而在济南，就数肥城豆腐皮出名，过年过节被当做送礼之用，须年前早早定下。在外打工，每当回到家，妻总是如我所愿，炒一盘湖屯豆腐皮。在情感上，那更像是对记忆中的味道的再次品尝。喝一口小酒，夹一筷炒豆腐皮入口，满嘴的香气。花半开，酒未醉，人达到一种享受和幸福中。看着一双女儿健康、活泼地长大，我的心比天天吃了豆腐皮都快乐。我希望她们都能考上大学，找到一份心仪的工作，活出自己的价值。

妻还告诉我，王瓜店镇的豆腐皮也挺好吃的，他们那儿出得很多。是吗？我怀疑。但吃了两次后，我的怀疑烟消云散，真的好吃。很可惜的是，湖屯镇的豆腐皮生意没有做大，反而让近邻王瓜店镇做大了。因为是相同的工艺，相同的原料，一方的水土，味道与湖屯镇的相差无几，做出的豆腐皮也深受认可。这道美味，历久弥新，味道依旧，有了传承、发扬与担当。

在外呆久了，吃到当地的豆腐皮，常常唤起记忆深处熟悉的味道，那味道凝结了历史的厚重感。想想上世纪八、九十年代候的父辈们，他们真的太伟大了。在那么落后、困难的条件下，硬是凭借着一双手，天天、月月、年年的劳作，为现代社会的腾飞打下了坚实基础。无可奈何的是岁月的苍老和年华的远去，而他们有的已经离开了我们。而我们这一代，便是这个剧烈变革时代的见证者。想起来，心中充满了感动与遗憾。

而我还发现，他乡的豆腐皮没有家乡豆腐皮的味道，不只是不去豆渣的原因，而家乡豆腐皮里还带着浓浓的乡愁。也许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，习惯了不去豆渣，也是对生活的一种态度。家乡湖屯豆腐皮的味道，从昨天串到今日，是我的情感沉淀，凝聚了家乡的味道，幸福的味道，它承载着时间的记忆。无论走到哪，这感觉不可磨灭。而无论走多远，家乡豆腐皮的味道始终萦绕在我周围，继续陪伴着我，走在思乡的路上……

（作者注：原创首发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