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丨李忠
70年代，新疆生产建设兵团每个团场都有一个畜牧队，而畜牧队职工的具体工作就是专职养马、喂猪和牧羊。虽然我不清楚饲养工作具体怎样，但是，总感觉牧羊职工的家住得都很偏远，并且牧羊人身上那股膻味，实在是难闻。
牧羊这活，又脏又累还寂寞。记得小学一年级的时候，我家从农业连队搬到畜牧队，牧养公家的200多只羊。一个长约30米，宽20米，深2米的长方形地坑，就是我家的新羊圈。一匹白色的高头大马，一只黑色的土狗，就是提供给我们家牧羊的很好装备和助手。
那时候，牧羊的土狗都没有名字。就因为土狗自由散漫，什么东西都吃，遇到羊群误入庄稼地时，又不能领会牧羊人的指令，帮助牧羊人驱赶践踏庄家的羊群，而显得毫无用处。这样的土狗，只配被栓在门前的大树下，虚张声势地吓唬偶尔路过的陌生人。
赛虎，是军犬的后代。那时，为了预防狂犬病，城里不让私自养狗。它的主人开着半挂车汽车，遇到正在牧羊的父亲，毅然决然就把赛虎，赠送给了父亲。临走前，司机师傅一边给赛虎喂了几颗牛奶糖，一边千叮嘱万嘱咐父亲：“这条狗很通人性，请您一定要好好地喂养它！好好待它啊。”当半挂东风车，扬起灰尘一路远去地时候，赛虎急窜着想要追去，父亲赶忙拽紧手里的狗绳，赛虎一会朝着汽车疾驰的方向咆哮，一会又无可奈何的在原地转圈鸣叫，无论如何它也不明白，主人为什么要弃它而去。
就这样，赛虎成了我家的一只牧羊犬。
一只我迄今为止见过得很好的牧羊犬。
夏季的新疆温差大，早晚凉，中午暴热。戈壁滩上，总能看到少数民族骑着马穿着皮袄牧羊的奇怪景象。据说，这样既可早晚保暖，又能避免中午的太阳暴晒。父亲牧羊的时候，也总爱穿一件军用皮大衣，走到哪里带到哪里。皮大衣既是父亲的雨衣、风衣、遮阳伞，也是父亲就餐的桌子，还是父亲疲惫小憩时的被褥。
有一天，牧羊回家，父亲突然发现忠诚能干的牧羊犬赛虎没有跟着回来。父亲连连感叹：“唉---中途过来的狗，终究是养不熟。可惜啦！真的是一条通人性的好狗！”话虽这样说，不甘心的父亲还是骑着白马，沿着牧羊到过的地方，一处一处仔细地寻找。
“旺-旺-旺”听到门外熟悉的犬吠声，全家人都兴奋地跑出去想看个究竟。原来，真的是赛虎回来啦。老远就听到父亲大声地喊着：“快！快！找几块羊骨头，我要好好犒劳犒劳赛虎。”原来，父亲牧羊时，把心爱的军用大衣忘在了一块草坪上。没想到，通人性的赛虎就一直卧在旁边，蹲守着那件军用大衣。这件大衣，可是主人很常用、很实用、很离不开的宝贝。这件大衣，因为有赛虎的守护，安安全全地在戈壁滩上躺了一天。
赛虎忠诚地表现，获得了家人的真心相待，有好吃的总是要给它留着。而拴在门前树下那一条黑色的土狗，远远就没有赛虎这样好的待遇和福份。
新疆的盛夏，像一个大火炉，孤零零的梧桐树叶泛着闪亮的油光，像一面镜子，照射的人眼无法睁开。偶尔一丝微风吹过，让汗渍的肌肤感受到一种惬意的凉爽。于是，哥哥和我决定带着赛虎，一起去渠边洗澡纳凉。我怀里抱着一个2斤半重的西瓜，计划着洗完澡，又渴又饿的时候，尽情享用西瓜的甘甜。
洗完澡，我们兄弟俩一边开心的打闹，一边心不在焉地往家里走，快到家门口的时候，猛然才发现赛虎并没有跟在我们的身边。兄弟俩内心一阵发慌，都担心心爱的赛虎如果丢了，不知道父亲会怎样的收拾我俩。于是，我们一边焦急地喊着：“赛虎！赛虎---”一边急匆匆往洗澡的地方跑去。跑着，跑着，老远就看到了赛虎的身影。我激动地对哥哥大声说：“哥---你看赛虎没丢，赛虎在呢！”等赛虎来到我们身边，发现赛虎的嘴里正叼着那个被遗失的大西瓜。这时，我们才恍然大悟，原来，赛虎是在守候主人的西瓜，才没有跟随在主人的身边。也许，是听到主人的呼唤，聪明的赛虎叼着西瓜就回来啦！我上前紧紧地抱住赛虎，双手取下西瓜，不停地抚摸着它的头颈，赛虎亲热的伸出热乎乎的舌头舔着我裸露胳膊，痒的我哈哈大笑起来。哥哥使劲摔烂西瓜，用手掏出鲜红的瓜瓤，奖励给赛虎，美美地吃了起来。
同一个夏天的黄昏，我家门口驶过了一个东风半挂车。机敏的赛虎看到后，一边激烈的咆哮着，一边一溜烟的狂追而去，我大声的叫着：“赛虎，回来！赛虎，回来！”奔驰的汽车没有停下，只看见赛虎的身影卷进了车轮里，扬起一阵黄色的尘土。
赛虎，是我*一次给狗起名字。也是，我这一生见过很机灵、很通人性、很讲情义的牧羊犬。半个世纪已过去，我依然还清晰记得它的模样、它的叫声、它和我们一家人在一起的那些感人故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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